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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 謀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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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鸞已經等候多時了, 她坐在她慣常的位置上, 書桌旁擺放著一疊厚厚的文書。她掃了一眼那些文書, 浮動的心神卻再沒有平日裏的專註。蕭鸞閉上眼, 仰頭靠在椅背上,長長的吐出一口氣, 放在膝上的手指卻忍不住敲動起來。

門外有聲音輕響,蕭鸞一下子睜開了眼睛, 啟星快步來到門口, 打開門。門口處燈籠微微晃動, 燈火的微光映照在來人的臉上,讓那人樣子鮮明極了。蕭鸞彈起身子, 緊繃的身體在對方喊出“六郎”那一刻, 又陡然松懈下來。蕭鸞揮揮手,啟星讓開路,讓齊霽真走進去, 他又帶著其他人輕手輕腳的關上門離開了。

兩人目光相對,一時之間, 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三年時光, 兩人相聚的次數可說是寥寥。身份的差異, 所在的位置差異,似乎漸漸形成一條無形的鴻溝,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。這是齊霽真向上的動力,同時,也是齊霽真恐懼與後悔的源泉。

齊霽真的目光微微移開了些, 朝蕭鸞走近幾步,她見蕭鸞桌邊的茶盞裏沒了水,於是端茶續了一杯,說道:“等了很久?”

“也……不算太久。”蕭鸞接過茶,手指無意中觸碰到齊霽真的手,齊霽真剛想往回縮,蕭鸞已經一把握住了她。

兩人都沒有說話,只有呼吸聲在這格外安靜的房間裏。蕭鸞握著齊霽真的手,茶還帶著熱氣,而齊霽真的手卻是涼的。蕭鸞把茶杯放到一邊,捂住了齊霽真的手,皺著眉頭說:“怎麽這麽涼?”

這麽一說,兩人之間,又仿佛有了過去的影子,那些剛才相見時,凝滯於青梅竹馬和過去時光之間的東西,一下子就沈澱到更深的地方去了。齊霽真笑笑,由著蕭鸞給自己暖手,她眉目之間盡是溫柔,說話的聲音也柔軟起來:“最近天涼了。”

蕭鸞牽著齊霽真走到一旁坐下,又皺著眉頭說道:“是我的不是,竟沒有註意到這些……”

齊霽真搖搖頭,她註意到蕭鸞換了一身她沒有見過的新衣,上面繡著白梅花,這並不是出自女工那嫻熟的繡工,看上去稚嫩可愛,卻又巧妙的融合到衣服中,像是一種默不作聲的守護與宣言。齊霽真的眼光移開了些,她眼中有些微的酸澀,又很快被自己按下,只掛著微笑回:“你事務繁忙,哪能記得這些。我也……不記得的。”

蕭鸞並未意識到齊霽真的不自然,她只是一心地把這件事掛記在心底,擰著眉想自己的不是。如今內宅之中有了王妃,蕭鸞的心思總算可以全部放到外事上,此前她不能表現出對王妃的厭棄,否則李安歌無法立足,旁人也會輕視她。而如今李安歌已經漸漸有了幾分主母的樣子,蕭鸞也終於松了口氣。

蕭鸞早就想來看齊霽真,她知道齊霽真卑微又自信的心態,她怕給齊霽真帶來不實的緋聞,帶來不屬於她能力的評價。蕭鸞曾經不懂這些緋聞的傷害,對於男人來說,女人是他們風流韻事的一部分,而現在,她終於知道曾經嚴蓁對她說的那些話。對於女人來說,造謠實在太容易,一句無心的話,就足以摧毀掉一個女人很久的努力和奮鬥,將一切都歸咎到她的身體上。

這實在太不公平,可是蕭鸞也沒有別的辦法,因為這世道本身就是不公平的。

“六郎找我,是有要事吧?”齊霽真主動開口問,她抽回了握在蕭鸞手裏的手,又狀似無意的說道。

蕭鸞心頭閃過的微妙的不對勁被這句話給打斷了。她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,只是這激動中又帶著點恐懼,她站起身來,快步走到了桌邊,從一邊抽出了一封書信,遞到齊霽真的手裏,說道:“你看一看。”

齊霽真面帶疑惑,快速展信細細看完。信中所言之事巨大,齊霽真似乎能透過這信看到千裏外的鮮血與戰馬嘶鳴。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,而淺淺的血色又從這慘白之中滲透,看上去竟有些病態。齊霽真不是沒有經歷過戰場的人,正是因為她經歷過,所以她才會惶恐,又才能迅速的鎮定下來。

蕭鸞得到了消息,為什麽不上報朝廷?為什麽她要先來找齊霽真?

齊霽真的心頭劃過了無數疑問,這些疑問又將許久不見,帶著陌生的蕭鸞似乎推到了另一個陌生的環境之中。

齊霽真深吸了口氣,把信放下,她看到自己的指尖顫抖,帶動著信紙也在抖動,就如蝴蝶的翅膀。齊霽真抓住信紙的另一邊,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。她轉動了無數念頭,還是把最關鍵的那個問題問出了口:“這是誰傳的消息,有幾分可靠,是否要立即上報朝廷?”

話音一落,房間之中再度安靜下來。齊霽真看著蕭鸞,蕭鸞長大了,她本就有北狄人的血統,現在的身高足足高了齊霽真一個頭,比尋常的男子還要稍微高一些。但女子的身份又讓她看上去纖細,四肢修長,不似魁梧男子那樣壯碩。她站在那處,肌膚雪白,唇若丹朱,當真是好看極了。

但齊霽真卻擔憂又恐慌,她回想起曾經那個不管不顧,也要救民於水火的少年,她怕那個少年就此成為記憶,再不會回到往昔。

“是衛培風傳回來的消息。”蕭鸞似乎沒有察覺到齊霽真糾結的心情,只是一板一眼的回答著齊霽真的問題,“衛培風觀察入微,把握應當很大。只是沒有證據……至於接下來……”蕭鸞敲了敲桌面,看向齊霽真,又問道:“三娘覺得,我應該怎麽做呢?”

“你來……是為了問我該怎麽做?”齊霽真不可置信看看手中的信,又看看蕭鸞。她見蕭鸞微笑點頭,便垂下眼,輕聲道,“你有你的王府幕僚,有嚴家……為何……為何要找我……”

“王府幕僚都要等我確認過大方向後才會動。你是我拜過天地的妻子,自然要我們一起來考量究竟要如何去做。”這份答案帶著天經地義的篤定。

齊霽真張了張口,又搖頭苦笑。當初那場為了安蕭鸞心,宛若兒戲一般的拜天地,竟真的讓這個傻子記了那麽久,而這份理所當然,莫名的也讓齊霽真的心也落回到了實處。

“那不過是……”

“天地君親師,天地最大,你我立約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不可當做兒戲。”

蕭鸞說著,又上前來抓住齊霽真的手,那雙比普通人稍淺一些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齊霽真,帶著不滿和幾分驚疑:“你可不能耍賴!齊三娘,你可是我的妻子,就算你看上別人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蕭鸞越說越覺得幾分可疑,恨得咬牙切齒,“我定要將那人千刀萬剮!!”

齊霽真先是一楞,再噗嗤一笑,心頭的陰雲頓時散去泰半。她搖了搖頭,伸手和蕭鸞的手交握在一處,可是這樣的動作讓齊霽真覺得還不夠,她頭抵在蕭鸞的胸口,思索片刻,還是張開手臂,緊緊地抱住了蕭鸞。這樣一具溫熱的身體,是齊霽真無數次在夢中觸碰,醒來後卻只能空茫回憶的。而今她終於得償所願的將其緊緊的摟住,心頭熟悉的跳動,讓她有種置身夢境的感覺。

蕭鸞感受到齊霽真的手勁,勒得她腰有些痛。但蕭鸞也並沒有掙紮,她回抱住了齊霽真,用下巴輕輕地蹭著齊霽真的頭頂,手掌輕輕的拍著齊霽真的背。

直到齊霽真的心情平靜下來,兩人這才分開。齊霽真不好意思地朝蕭鸞一笑,蕭鸞也笑,說道:“真是巴不得你就這麽抱我一輩子。”

齊霽真咳了一聲,不好意思的別開臉去,臉上卻是嫣紅一片。齊霽真避過蕭鸞的目光,又展開了信,端著架勢說道:“此事事關緊急,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。”

蕭鸞滿是哀怨的看了眼齊霽真手中的書信,嘆了口氣,收斂一肚子的旖旎情思,乖乖的坐到了齊霽真的身邊。齊霽真展開信,她壓了壓心口噗通亂跳的心跳,將思緒轉到信中所寫的事上。

其實所謂的上奏朝廷,不如說是上奏給蕭煒知道。齊霽真在蕭煒身邊做文書三年,而蕭鸞更是從小就與這個父皇接觸。她們兩人都對蕭煒的脾氣性情有所了解,而朝堂大局,更是兩人避不開,身在局中的東西。那這封書信代表的意義就比較微妙了。

信中所述之事,到底是衛培風的個人猜想。沈家屯兵十萬,在礪州駐守了二十多年,這封信就算呈上去,朝廷也不會有什麽反應。而不呈上去,當年向蕭煒勸說開通互市的是蕭鸞,如今互市掛著的主事者也是蕭鸞。事情若真的發生,蕭鸞也必然會受到牽連。

齊霽真拍了拍信紙,說道:“前年孝廉案一發,太子那方很是折了好幾人,此事若是成真,太子絕不會輕易放過機會。”

蕭鸞也是點了點頭。孝廉案是前年的大案,起因是內閣大臣放養在老家的庶子狀告父親,說爺爺死了已有三年,但大臣卻不丁憂回家守孝,欺瞞朝廷,是不忠不孝之舉措。大夏以孝治國,蕭煒下令徹查朝中大臣,很是找出了不少人,強令回家丁憂服孝。因此太子一黨大受打壓,世家借機進了幾個人入內閣。朝廷之中,世家和寒門再度保持了平衡,誰也不能服誰。

“不錯。”蕭鸞點了點頭,面容卻沒有露出畏懼來。

齊霽真見狀,也就明白了蕭鸞的意思,這事,說還是不說,其實都如雞肋,關鍵的還是能不能借此發揮。齊霽真低頭看著信,北狄的回憶再一次的翻湧起來,那顫抖的大地,那猶如山岳的鐵甲騎兵,仿佛無堅不摧。

“大夏……攔得住鐵浮屠嗎?”齊霽真問。

她們都是上過戰場,感受過大夏和北狄雙方軍人的人,不是朝廷中只會說話的文官,也不是廟堂上身著鐵甲,卻只是從先祖手裏接過權柄的軍人。

“若是攻其不備,恐怕很難。”蕭鸞回答。這個回答並沒有出乎齊霽真的意外,她其實心中本就知道答案,只是期望著那個和她同樣見證過鐵浮屠的人,能給她一個不一樣的答案安心而已。

齊霽真又嘆了口氣,她已經知道了背後的事,也知道最優的選擇是什麽。她扭頭看著蕭鸞,她不信蕭鸞不知道該怎麽做,可是,既然蕭鸞知道,又為什麽要來找齊霽真拿一個主意呢?

“你是我拜過天地的妻子。”

是了,這就是理由,這就是原因。無論好的還是壞的,都希望能和你一起面對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每次我家那位抱著我,下巴擱在我頭頂,我都會覺得:啊啊啊啊!頭要被戳穿一個洞啦!!(她是尖下巴)

但既然三娘沒有這樣的感受,說明蕭鸞的下巴是平……不!住腦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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